做女生的第一步:先和妈妈打一架。

先容我尖叫三声：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有谁还没看过这只一看就超好rua的红色小熊猫？

好莱坞制作水准，中华文化元素。

华裔视角下的鸡娃浪潮，青春期少女的叛逆冲动。

迪士尼+皮克斯新作《青春变形记》，英文名《Turning Red》，没上院线，不过独家上线了流媒体Disney+，没看过的答应我快去看好吗！

带上你的女儿，或者你妈！

好了，平复下被萌化了的心情，让我们说说电影。

就从影片第一幕起吧。

那是一张全家福：母亲坐着，父亲站着，女儿跪坐奉茶，背后墙上挂一副毛笔字，一个大写的“孝”。

“我家的首要规则？孝敬父母。”

“他们是至高无上赐予你生命的人，含辛茹苦给你一个栖身之所。让你有食物可吃，极丰盛的食物……”

“作为回报，你至少能做的就是，有求必应。”

嗯，听上这几句就知道。

这大抵是一个映照亲子关系的中国故事。

一眼看去，女主角美美（李美玲）似乎是集结了所有对华裔青少年“刻板印象”的角色——

被鸡+自鸡，可以卷死全班同学，会争分夺秒在公交车上做数学题，上课回答问题超积极，不是受欢迎的交际花，擅长达到父母的期待，奖牌证书拿了一大堆，但。。。

从来没有真正放松一刻做自己。

美美对此习以为常：“我知道，这可不简单。但这是初中二年级，我可没时间瞎耗！”

美美的妈妈阿茗，也是最传统的华裔老母亲形象，对女儿最关注的两件事无非就是“吃没吃饱”和“考没考好”。

美美只是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回家，阿茗就捏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你怎么迟到了？你受伤了吗？饿了吗？”

还没等美美回答，又端出一盘热腾腾的包子，随手就给孩子塞了一个：“今天的课怎么样？”

等到美美拿出满分试卷，阿茗这才喜笑颜开，夸赞她：“真是我的小秀才！今天是优秀学生，明天就会是联合国秘书长。”

晚饭前，母女俩在电视机前包饺子。

阿茗并不排斥带孩子一起看《金枝欲孽》，还借着电视剧情节意有所指，说主角应该“听她妈妈的话”。

但当电视插播的广告中出现了偶像明星——五个帅男孩组成的“四城乐队”时，她却如临大敌。。。

OMG这也太经典中国老妈了！

其实美美和她几个小闺蜜也是四城乐队的狂热粉丝，但看到一脸不认同的母亲，只敢讪讪地应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受欢迎，是学校里有些孩子喜欢他们。”

言下之意，我知道追星，尤其是追这样的偶像乐队，不是一个乖孩子应该做的事情。

家长马上对“这些同学”进行一个judge：“你是指米莉娅姆？那个女孩很奇怪。”

这话令美美感到不舒服，但此时的她，尚不明白其中原因。

。。。

不愧是华裔女导演，在细节处展现的熟悉日常，一切都有迹可循，让多少人DNA狠狠地动了！

不过，塑造这样一个极端典型的亲子关系，本身不是为了加深刻板印象，而是为了破除。

美美是个有自我想法的小孩，她有自己的小团队——

被妈妈评价“奇怪”的米莉娅姆，爱吃薯片爱玩滑板，戴牙套（真的很难得在青春电影里看到戴牙套被正常化，而不是被嘲笑）。

普利亚给人感觉“冷飕飕”的，捧着看的言情小说一看就是在致敬《暮光之城》。

艾比会化妆会戴耳环，是个表情超级多的小戏精。

这几个女孩在放课后的闺蜜团建中，让美美见到了隔壁便利店里负责收银的小帅哥，戴文。

用现在的话说，美美这叫遇到了一个“crush”，小鹿乱撞了。

回家后她不由自主把戴文画在了笔记本上，甚至臆想了许多二人亲密接触的画面。

然而美美大意了，她在妈妈面前是没有隐私的！

这些画根本躲不过阿茗的火眼金睛，看到男孩女孩暧昧的动作，老母亲的天塌了！

不要质疑一个护犊子母亲的战斗力。阿茗立刻就拽着美美来到便利店，找到那个男孩，指着人家鼻子质问他究竟对自己女儿做了什么，还准备报警。

那些充满女儿私密想象的作品，也被当作戴文欺负了纯情少女的证据，展示给所有人看，其中包括正在便利店里买东西的同学们。

美美当场“社死”。

不过美美毕竟当了13年的乖女孩，思想觉悟明显高于常人。即便经历了一系列恐怖的崩塌，她也没有和妈妈大吵大闹，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羞耻难抑，自责不已：

“你这个小变态，你在想什么？你干嘛没事去画那些糟糕、可怕、性感的东西？”

“妈妈，我很抱歉……”

她将那些画撕碎，扔进垃圾桶，对着镜子发誓：

“你是她的骄傲和快乐，不要让她失望！”

“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青春萌芽的小火苗，就这样被她掐灭了。

但在那个晚上，美美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爱慕的男生，扭曲的欲念，还有排山倒海喷涌的红色能量。

好像是在释放某种本能的愤怒。

于是，变化产生了。

那个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的“完美女孩”李美琳，一夜之间“青春变形”。

她变成了一只红熊猫！

一只巨型红熊猫，全身长满红毛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一觉醒来的美美，惊恐，羞愧，不知所措。她压根不敢示人，哪怕是对父母也难以启齿。

还记得影片的英文名吗？

《Turning Red》。

再补充几个其他语种的片名翻译：

韩语版：小美的红色秘密 - 메이의 새빨간 비밀

法语版：红色警戒 - Alerte Rouge

德语版：红 - Rot

都与“红”有关。

看来在这个故事里，“红”意味深长啊。

可以指中国红或加拿大枫叶红，可以指红心乱撞，可以指压抑的情绪……

或者结合美美13岁的年龄，将这些元素糅合，找到一个极具女孩成长意味的寓意——

少女初潮。

一位女性友人看完美美变身红熊猫的这段情节，感叹说：“这不就是我第一次来大姨妈时的反应吗？”

初潮这个充满了尴尬、不安和慌乱的时刻，在这部动画中被赋予了一个奇幻的脑洞。

美美的母亲从宗祠中取出一个卷轴，娓娓道来她们家族与红熊猫的神秘连结：

女性祖先“新怡”为了在战乱中保护儿女，向天上的月亮祈祷获得了变身成为巨大红熊猫的力量，后来这个能力被刻入血脉，母女相传。女孩们青春萌动时，会释放出体内的红熊猫，而唯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能将其封印，变回人形。

太妙了！竟然能想出这么“蓬松”的比喻来讲述女性生理期！

正如每个女孩对“那个”都有过抗拒，美美哭着说：

“我是一只恶心的红怪兽！”

“我讨厌这样，我又邋遢又臭！”

但她的朋友们却纷纷埋进红熊猫的毛发中，对美美会变身这件事非常艳羡：

“你好炫！”

“你好蓬松，毛茸茸的！”

“你看起来很棒呢！红色太适合你了。”

这或许是影片想传达给观众的另一个隐喻：

女孩来初潮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你不要觉得月经羞耻，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去谈论。因为你的身体无比精妙美丽，值得被你好好对待呀。

当然，正如影片的中文译名《青春变形记》所示，它想表达的也绝不只是月经初潮，而是伴随着初潮而来的，少女成长为女人必将经历的心路历程。

战乱时期，先祖靠着月亮赐予的红熊猫之力保护了族人。

而她的后代，则在安稳富足的“新世界”里选择封印有失控风险的红熊猫，成为贤妻良母、“完美女性”。

你读懂这个设定的潜台词了吗？

是的，它用一个充满象征意味的故事告诉女孩们——

你们可以像新怡的后代那样，把你汹涌澎湃的另一面封印起来。

但或许你们也可以选择成为新怡，解放、拥抱身体里的红熊猫，并好好使用它。

女孩们要经历这一遭，去判断那些独属于女性的特征和情绪，那些萌生的自我意识，究竟是“力量”还是“麻烦”。

在美美第一次“Turning Red”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不忤逆妈妈的乖乖女孩，发现自己变了——

她无法继续“忍受”母亲给她的爱！

《青春变形记》里的母女关系其实很典型。

乖女儿+温柔却强势的老妈。在育儿这件事情上，老妈负责决定关于孩子的一切，老爸只负责当个会做饭的吉祥物，这种人设比国产都市剧里动辄掀桌子摔碗撕心裂肺大吼大叫的母女更加贴近真实。

阿茗第一次露面时，甚至是那种最标准的“好妈妈”形象，影片并没有把她塑造成神经质的反派。

即便对女儿有着超出寻常的掌控欲，母女俩也会一起打扫卫生一起追剧，看起来感情好得要命。

但让人血压飙升的气氛，在美美变身后的剧情中逐渐释放出来。

因为误会女儿忘带卫生巾，阿茗干脆偷偷跟到学校，和校园里的巡逻保安发生争执，让美美第二次“社死”。

更大的冲突还在后面。美美利用变身能力攒钱去看四城乐队演唱会的事，终究暴露了个彻底。

可得知这一切的阿茗，第一反应却不是气美美叛逆不听话——她压根就不信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撒谎！

就像当初逮着戴文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样，阿茗这次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了美美的朋友们，认定是她们“利用”“带坏”了自己女儿。

到了这个时候，几个小姑娘仍然做得很够义气，她们没有争执回嘴也没有撇清关系，只是在等美美开口说句话，还她们一个“清白”。

但妈妈对女儿过度保护的影响力，远远比想象中大——

美美不敢说实话。

所以与其说这部动画电影让人重拾起“青春期恐惧”，倒不如说是把真相用没那么残忍的方式撕开了。

把那些妈妈不会对儿女重提的，孩子长大后也不愿再提及的窗户纸，捅破了。

“我都这么听话了，就不能任性一次吗？”

“你都这么听话了，就不能一直听妈妈的话吗？”

美美的“妈宝行为”伤透了朋友们的心，三个小姑娘拿着一起攒下的钱买了三张演唱会门票。另一边，美美正在家族长辈的护持下参与仪式，红月之夜，她要将红熊猫之力永久封印。

但美美的选择并不十分坚定。

她在脑海中进入了一片竹林，在这里，她看到了家族祖先新怡，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看到她变身红熊猫时和朋友们快乐相处的画面。

她还在犹豫。

这时我猛然意识到，《青春变形记》这个中文译名，会不会其实就取自卡夫卡的《变形记》？

当《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萨姆沙还能赚取薪水供养家人时，他是家中受尊敬的长子，父母夸奖他，妹妹爱戴他。

可当他有一天突然变成巨大的甲虫，家人们就一反常态，父亲恶狠狠地用苹果砸他，母亲吓得晕倒，妹妹看他就像看一坨垃圾。

他不再是家里的哥哥、长子，而只是个怪物了。

渐渐地，格里高尔脱离了社会，最后孤独痛苦地死在饥饿中。。。

（卡夫卡《变形记》）

那时的自我选择多可耻啊！

你敢展露真性情，你就是不负责任，就是令人作呕的甲虫，你是不会被亲人和社会接受的。

你注定只能拼命扮演一个别人期望的角色，否则你就是个悲剧，就连你父亲都会对你说：“我现在判你投河自尽！”

但时代毕竟不同了，《青春变形记》里的红熊猫却那么可爱！

动画里，没人能拒绝这只大萌货，谁都忍不住想和她亲近亲近。

从《变形记》到《青春变形记》，110年过去了，终于大家都能愉快地接受“变形”这个设定。

这似乎是导演对新一代价值观的挑战——就算你要批上某个少数群体旗帜，走上某个非主流路线，其实也没有人会拦着你。

就像美美，她要不要留下这只红熊猫，时代与社会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让她左右为难的，从头到尾只有她的母亲。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国产都市剧中的母女和解，往往要靠情节上的巨大冲突，比其他类型的情感和解（比如父女、父子）都更声势浩大。

别看父亲角色好像总是代表着权威，但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你只要“刚一点”就能反抗他。

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冷战，不跟老爸亲近了就是。

再严重点也不过是一刀两断，离家出走，不要这老头子的臭钱和资源了就是！

但一旦与母亲产生冲突，那可完了，叫一个剪不断理还乱啊。

你能在母女矛盾中看到生活中最drama的场面，动辄涉及生死。

《小欢喜》里，乔英子被逼到差点**，才让宋倩说出一句“妈妈以后不再逼你了”。

《关于我妈的一切》里，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妈妈得了绝症才换来一个和解机会。

石之予的另一部短篇作品《包宝宝》，同样讲述母爱和东亚系亲子关系。妈妈为包子注入灵魂，让他化成人形。但在包子儿子逐渐长大不受控制后，为了阻止孩子离开自己，竟在情急之下一口把包子吃了。。。醒来发现是一场梦，这才想开，接受“儿大不中留”的现实。

（《包宝宝》）

《青春变形记》作为一部全年龄向合家欢电影，美美和阿茗自然也会在结局达成happy ending。

但她们同样先经历了一次巨大冲突，嗯，灾难级的。

美美从小到大第一次任性就玩了个大的——在妈妈的认可和保留红熊猫之间，选择了后者！

自行中断封印，不顾家人阻拦，一路飞奔冲去看演唱会了。。。

如果是在《冰雪奇缘》里，此处应有BGM《Let it go》。

如果是在《玩具总动员》里，这就是第四部的高潮，胡迪跑了！胡迪is free！

但在美美家的祠堂里，这一下直接给阿茗搞得怀疑人生：救命！我那么大一个好闺女呢？

怎么突然不听话了！

老母亲接受不了，老母亲心态崩了。

情绪崩溃，封印解除，深受打击的阿茗释放出一只比美美大百倍不止的超巨型红熊猫，直接暴走了。。。

坦白说，就算阿茗在这个动画里给我带来了足够大的压迫感，我也很难不喜欢她。

就像现实中，我无法不爱我妈一样。

有一句影评精准概括了这种感受：

“只有东亚人才能共情，因为我们都需要为自己辜负了母亲的期待而道歉。”

因为相比于父亲在育儿过程中承担的职能，母亲的“过度保护”源头是关切，为孩子尽心尽力甚至忘掉了自己。但凡你不是个白眼狼，你也不忍心真的去对抗她。

这总是更让人心情复杂。

近几年国产家庭剧经常会让爸爸充当“老好人”，我随口就能说出几个。

“英子 开门 爹地”的乔卫东。

《以家人之名》李海潮。

今年才开播的《假日暖洋洋2》，田爽的父亲田克俭。

他们对孩子都有着传统老母亲式的情感关怀，但从不对女儿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

给他们做反衬的，就是那种看起来神经质过头的妈妈。

宋倩、童文洁、程蔓……从劳心劳力开始，到歇斯底里结束，一边哭一边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这些剧热播期间也引发过有关母亲形象的讨论。有人认为这是对母亲的妖魔化，在贩卖育儿焦虑。

但我们却很难否认：现实中对孩子事事操心、控制欲更强的，大多数时候，确实是那个当妈的。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孩子，至今仍是很多女性构建自身价值的重要部分。

一方面，母亲天然更容易和孩子形成亲密无间的情感纽带。

另一方面，社会对好父亲和好母亲的要求至今仍然双标（在改善了，可还远远不够），结果就是母亲们在压力下也不得不靠“孩子的表现”来获得认可。

尽管身处不同的世界，但阿茗也面临着相似的困境。

美美放飞自我了，最先被指责的却是身为母亲的阿茗。

“真不可置信，阿茗！”

“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好。”

“你怎么能让这事情发生？”

。。。

看到这，我内心五味杂陈。

代入美美，我好佩服这份勇气，孩子我想为你鼓掌！

代入阿茗，理智上我知道这也算她“自讨苦吃”，但情感上，我一句“理客中”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下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对母亲的要求好像愈发变得论迹不论心起来。

侵犯孩子隐私就是错，鸡娃鸡过头也是错，反倒是美美的爸爸，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什么都没错。

所以多少“模范妈妈+模范女儿”组合，本质其实是母女两人间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啊。

里面糅合了亲情、牺牲和情感绑架。

视角转换，为什么总是母亲更不能忍受孩子脱离控制，原因也在于此——

“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我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乖一点啊！”

当然，美美是很幸运的那个。最终她不仅保留了自己“不乖”的那部分，也得到了母亲的理解和祝福。

在镜子的另一面，阿茗对她说：“不要为任何人停留，你走得越远，我只会越骄傲。”

你看，虽然妈妈无力反抗母女之间代代相传的情感绑架，但她由衷希望女儿可以做到。

这是这部电影对全天下母亲和女儿最诚挚的祝愿。

变成一只红熊猫，这一主题无疑是千百年古老东方神话的延续新说。

从传说中的织女，七仙女，三圣母，小倩，到今天的美美，叛逆女孩与完美老妈之间终有一战。

或许正是这一战，让女孩成为女人，让她懂得你也是曾经的我，思考我要不要长成未来的你。

但无论如何，记住“不要为任何人停留”。

无论你是美美还是阿茗，女儿还是母亲，你都还可以选择拥抱你的红熊猫。

因为这是你的身体与灵魂，你的人生。

在成为任何别人期望你成为的角色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原标题：做女生的第一步:先和妈妈打一架。

关键词：女生初夜